读《夜蛾》(杜课824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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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《夜蛾》
杜骏飞
春寒料峭,今天是二月里最后一天,也是诗人戴望舒和冰心逝世的日子。编辑说,今天似应纪念一下他们吧?思来想去,还是找一首诗——譬如《夜蛾》读一下罢。
如今,那里还有什么人正经读诗呢?一来,当下的“诗人”们颇不争气,败了人们对诗的雅兴,二来,大众读诗歌的兴味,还是在方文山之类的歌词里。
凡此种种,都是现实。但我并不在意。
在过往那些杰出的诗人里,我不会推荐近人,在近人里,我不会推荐戴望舒给所有人读。不过,戴是我少时最常读的诗人之一,今天是他的忌日,怎能不在课上作一怀想?
其实啊,戴望舒是民国时期象征派代表,精通法语、西班牙语、俄语,无论理论还是创作实践,都直接呼应着当时的西方现代主义浪潮,无论是学养、创造力、个人魅力和国际范,都不是某些平庸的今人能比的。
戴望舒因《雨巷》成名,被称为“雨巷诗人”,但我以为,《雨巷》虽美,却美的一目了然,并不是作者最好的诗。倒是这首《夜蛾》,斑驳曲婉,幽深难言,值得游人驻足。
这首诗,写得不明晰,不过,谁说诗必得明晰呢?写的不阳光,不过,谁说诗必得阳光呢?写的还不太通顺,不过,谁说诗必得通顺呢?
贡布里希在《艺术的故事》导论中说:“现实中根本没有艺术这种东西,只有艺术家而已。” 听上去有点奇特吧?但他说的是事实。
我们读的诗啊,歌啊,其实都是人。于自己,都是精神的唤醒,灵思的印证,于作者,都是惊喜,都是陌生,都是意外,都是才能。
《夜蛾》
戴望舒
绕着蜡烛的圆光,
夜蛾作可怜的循环舞,
这些众香国的谪仙不想起
已死的虫,未死的叶。
说这是小睡中的亲人,
飞越关山,飞越云树,
来慰藉我们的不幸,
或者是怀念我们的死者,
被记忆所逼,离开了寂寂的夜台来。
我却明白它们就是我自己,
因为它们用彩色的大绒翅
遮覆住我的影子,
让它留在幽暗里。
这只是为了一念,不是梦,
就像那一天我化成凤。
“夜蛾”是一种渺小的昆虫,作者写它,自然不是为虫,而是为了象征。
象征什么,要么并不清楚,要么承载过多。于是,诗里无法写明,也不肯写透,遂成为召唤读者的一种建构。
一开头,诗写了夜蛾舞蹈的可怜,转过一行,却又比之作“众香国的谪仙”,那就是反讽了——不是在“谪仙”上说夜蛾的反话,而是反讽人对夜蛾的可怜。
然后是写“已死的虫,未死的叶”,指涉起蛾子绵延的前生今世,这不算是一个时间跨越,但却是对读者预设情感的超越。
既然超越了,就纵情于借喻吧,于是,假借“人说”,超越到了亲人的美好情感,“说这是小睡中的亲人,/飞越关山,飞越云树,/来慰藉我们的不幸”。很美的假托,很酷的颠倒,也算是冥冥之期待了。
接着,超越到了亡灵,那些亲人不仅是活人,也是死人,这里,间接呼应了蛾子的前生。
接着,来到了自我反省,“我却明白它们就是我自己”。“大绒翅”的五彩,只是要“遮覆住我的影子”,证明夜蛾的表征下,实则是藏住了隐秘的我,犹如夜色是对日光的藏匿。
但夜蛾毕竟是向往光明的。身处黑暗中,却热爱亮光,很像是顾城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。夜蛾“绕着蜡烛的圆光”,真的只是要作“可怜的循环舞”吗?未必,也许它是爱梦,爱美,爱理想,甚至爱某个主义,方才会要飞蛾扑火、以身献祭。
然而,夜蛾的隐秘,毕竟是不为人知的。夜蛾的前世,人们都忘记了。就连夜蛾的今生,人们也都忽略了。就像那些亲人啊,死者啊,他们扑面而来的感情,也只能靠一首诗来停潴;就像诗人自己,有看得见的一面,有看不见的一面,这深奥难解的灵魂,也只能靠一只夜蛾来显影了。
可惜,这些皆不可说,只好“留在幽暗里”,也就是留在诗的象征里。
可惜,这些“只是为了一念”,甚至连梦都不算,那么读者又何必强作解人?
所以,这最后的两句,是对全部象征的解构,对幽深奥秘的化约。
所以,也许“那一天我化成凤”,才是夜蛾真正的诗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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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 | 许艳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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